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杞梁妻


提籃裡,每日換上的鮮花傳來陣陣花香。

他離家的日子,她盡職的照顧家中的事務、指揮家丁與奴僕。她盡力做好該為之事,一如他在國策上的堅持。

直到他染上鮮血的玉珮從沙場上被送了回來。

送回玉珮的官員還沒來得及喝茶,就急急地走了。她一個人站在大廳裡,沒有哭。

當晚送飯的丫環推門進房的時候,她轉頭看她的面容,彷彿一夕之間蒼老了數十歲。

 

她手上的提籃裡,洗淨了的玉珮也沾上花香。

眺望著空曠的城郊,她的思緒忽然飛到迎親時--當時,她也是這麼眺望著。

可當時她還能望著他穿著禮服的背影。

臨淄城東郎家莊離家太遠,東風夾雜著陣陣鐵鏽味,她害怕他不認得回家的路。

 

跑過面前的貧童手上攢著沾滿塵土的珠寶,不知道是哪位貴族遺落的。

她喚過孩童,借了他手上的珠寶端詳。

髒污飾品的縫隙上卡著黑褐色的塵土,順著她手指拂過的弧度落到地上,也將提籃中的花朵染上一層薄沙。

奴僕依她的話,端來了水。她將飾品放入水中洗淨,黃金又重新在陽光下閃閃發光。

「汝自何來?」她將飾品交還給侷促不安的貧童,問道。

「魯莒之界。」貧童快速的將飾品攢回懷中,警戒地看著她,緩緩退開,跑遠。

 

滾滾黃沙,污了她的裙襬與衣袖。

玉珮從她腰間垂落,她小心地不讓它沾上塵土。

她仍跪對齊侯車馬遠去的方向,眼眶裡的淚滴落在地上。

淚水瞬間就被黃土吸收,了無痕跡,一如她不見經傳的名姓。

 

以至其後,人們給了她名字,給了她故事。

可她自始至終都不是傳說故事裡的孟姜女、孟仲姿,也從來不曾哭斷長城

在他倉促建成的墓前、在到了七月還是太涼的淄水裡,她只是杞梁妻。

 

 

 注:古時「孟」為庶長子或庶長女;「姜」為美女的象徵性稱呼;故孟姜並非其名。

 

《左傳》:(齊侯襲莒,莒人獲杞梁。)齊侯歸,遇杞梁之妻於郊。使弔之。辭曰:殖之有罪,何辱命焉?若免於罪,猶有先人之敝廬在,下妾不得與郊弔。齊侯弔諸其室。(襄公廿三年)

《禮記.檀弓》:齊莊公襲莒于奪,杞梁死焉。其妻迎其柩於路而哭之哀。莊公使人弔之。對曰:君之臣不免於罪,則將肆諸市朝而妻妾執;君之臣免於罪,則有先人之敝廬在,君無所辱命。

漢《列女傳》:莊公襲莒,殖戰而死。莊公歸,遇其妻。使使者弔之于路。杞梁妻曰:令殖有罪,君何辱命焉?若令殖免于罪,則賤妾有先人之敝廬在,下妾不得與郊弔。 於是莊公乃還車詣其室,成禮,然後去。杞梁之妻無子,內外無五屬之親,既無所歸,乃枕其夫之尸於城下而哭之,內諴感人,道路過者莫不為之揮涕。十日而城為 之崩。既葬,曰:吾歸矣!夫婦人必有所倚者也;父在則倚父,夫在則倚夫,子在則倚子。今吾上則無父,中則無夫,下則無子,內無所依以見吾誠;外無所依以立 吾節,吾豈能更二哉!亦死而已!遂赴淄水而死。(卷四<貞順傳.齊杞梁妻>) 

唐《琱玉集》引《同賢記》記:「杞良,在秦始皇時築長城,逃走,入孟超後園。超女仲姿浴於池中,見杞梁驚而喚之,答:『我名杞良,燕國人,服役築長城,因不堪其苦而逃此。』仲姿言:『女人之體,不可視,君視我體,即為君妻。』告其父母,遂結為夫妻。杞良俄而被追埔、打死,築入城牆。仲姿尋夫,哭倒長城而認夫屍。」

唐代貫休《杞梁妻》:「秦之無道兮四海枯,築長城兮遮北胡。築人築土一萬里,杞梁貞婦啼嗚嗚。上無父兮中無夫,下無子兮孤復孤。一號城崩塞色苦,再號杞梁骨出土。疲魂飢魄相逐歸,陌上少年莫相非。」

元明雜劇:《孟姜女死哭長城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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